基督教芥菜種會研究團隊於2021年做的《社區幸福力大調查》指出,受訪者的社區整體滿意度及社區評價大致呈現中上程度,社區項目以日常採買便利性、整體治安等子項目評價較高,環境和文化項目則評價較低,而文化項目被認為是最需要改善的,如在地公共議題討論,藝文活動等。
當台灣新住民人口成長超越原住民族人口數,成為僅次於漢族的第二大族群時,社區中出現很難被忽視的新住民公共議題,多元文化的融合也是文化項目之一,然而,在台灣很少有社區型組織關注,少數從事這方面的工作者也面臨相當多的挑戰。
在嘉義有一對夫妻十分關注社會上各種弱勢人權議題,包括新住民,還有同是在異鄉生活、受到異鄉文化衝擊的外來移工。他們是2012年用鏡頭訴說新移民女性在台灣破碎婚姻故事的紀錄片《失婚記》導演阮金紅,以及她同為紀錄片導演的夫婿蔡崇隆。
阮金紅在2000年不顧越南家人的反對,透過婚姻仲介來到台灣,抱持著對幸福家庭的憧憬,卻因遭逢家庭暴力而在8年後離婚。獨自帶著女兒的她,不想讓家鄉的父母擔心,更不願意造成家人額外的負擔,因此決定繼續待在台灣,自食其力撫養女兒。後來她與紀錄片導演蔡崇隆相遇並結為連理,開啟另外一段新的人生。夫妻倆長期以來關注新住民及移工在台灣的權益保障問題,阮金紅甚至在嘉義成立了共享空間──「越在嘉文化棧」(以下簡稱「越在嘉」)。
共享空間分享越南文化,也是新住民和移工另一個家
「越在嘉」由一間老公寓改造而成,開放的前院和阮金紅越南老家的感覺有些相似,有涼爽的磁磚地板可以隨時坐下吃飯聊天,很符合南國的自在風情。阮金紅最初的想法是希望有個越南文化園區,能夠讓台灣人充分認識越南文化,雖然老公寓的空間小,稱不上是個擁有正式規模的文化園區,但還是能夠從每個小地方感受到阮金紅的理念。
從前門走進「越在嘉」有接待處,接待處旁邊展示越南傳統國服和工作服,接待處後方的牆上張貼著大型的越南地圖,上方懸掛越南國父胡志明像,蹲下來一看,還有座小神龕供奉著越南人家中常見的土地公和財神爺,周圍牆上掛著各種刺繡、繪圖及手作品,有阮金紅的興趣,也有來自友人相贈或姊妹和移工朋友完成的作品。
接待空間的隔壁是一間小型視聽室,擺放環形座椅,既可以舉辦小型會議也可以唱卡拉OK。而由越在嘉和美國杜蘭大學人類學系博士生張韶韻共同創立的NGO組織「Listener聽你說」,也在此提供新移民和移工及新二代免費法律暨公衛諮詢的服務。
公寓中段空間是廚房,這裡是主要的生活場景,來到越在嘉的朋友都可以自由使用廚房,在這裡滿足身心對家鄉味道的渴望。穿過廚房則會看到後方的大房間,平時有大型工作坊都會在這裡進行。一邊牆上掛著滿滿阮金紅從越南帶來台灣的國服,其他牆面也有木製的展示架,架上放著她從越南帶回來的收藏品和生活器具,除了常見的碗、盤、扇子、越南拖鞋,特別的是用整顆椰子製成的「茶壽」(茶壺的保溫設備)和越南古早吃檳榔的器具。
仔細逛完越在嘉,就像上了一堂越南生活文化課,這裡的空間不僅具備生活機能,同時也融合社群需要和文化展示的功能。下午時分,社區裡的外籍看護會來到越在嘉串門子、煮食、灑水澆花,也會在附近的小路旁種植簡單的蔬菜。社區裡的外籍看護並不少,然而固定常來的姊妹只有少數幾個,「因為她們大部分都被關在家裡,其實沒那麼自由。」蔡崇隆說:「如果是晚上來,這裡會比較熱鬧。」平常附近工廠的移工下班後就會來到這裡休息吃晚飯,偶爾也會帶其他縣市的同鄉來這裡,對他們來說,這裡像是在台灣的另一個家。
以前每當農曆年,阮金紅都會在越在嘉的戶外空地辦桌,用不同國家文化的美食歡迎「姊妹回娘家」,後來認識移工變多了,從圍爐那一天開始,也會有移工朋友來把這裡佈置得有越南過年的感覺,自行準備伙食,呼朋引伴一起在這裡享受他們一年當中難得自由的長假。
台灣的社區幸福不能排除新移民和移工
社區居民都知道社區裡有越在嘉這個地方,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是除了外籍移民和移工,早期幾乎沒有台灣人願意主動走進來。越在嘉都是透過政府機關計畫案或和學校合作的方式,擴大台灣人對新移民和移工議題的關注,但成效有限。回到實際的社會生活層面,阮金紅感受到的還是來自周遭的隔閡、誤解和歧視,多年下來實在讓人身心俱疲。
阮金紅一直是姊妹和移工們的大姊,他們在台灣人生地不熟,文字語言皆不通曉,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問題都只能找阮金紅。訪談時,阮金紅的電話接個不停,請她協助的事項從藥房買藥到處理網購包裹都有,蔡崇隆說:「還有像姊妹離婚,申請法律扶助或找律師諮詢都是金紅在帶,所以她的外務很多,隨時有可能被叫走,她現在坐在這裡,等一下就不見了!」
蔡崇隆表示,雖然近年來,台灣公家機關陸續推行許多並協助新移民和移工政策措施,但資訊傳遞管道不夠,加上對人的信任不足,多數人無法直接從公家機關獲得協助,還是得尋求像阮金紅這樣的角色來進行協調和幫忙,而單獨一人負擔這樣的工作是非常耗費心神的,他希望有更多友善的人來幫忙。
有自覺的新二代接棒的教育基地
在台灣服務自己的同鄉超過10年,阮金紅說這是一條漫漫長路,她歷經過來自同鄉的嫉妒和背叛,也有過和青年志工的磨合等,因為過勞,她在2020年放下手邊的許多大型工作,也很久沒有接受對外採訪,讓自己沈澱了好一段時間。好奇詢問阮金紅,如果將來不再從事與新移民和移工有關的工作,自己最想做的是什麼?她開玩笑地說:「我想當老闆娘,可以賺錢的那種。」
不過,越在嘉還是不會停止,只是會換個更好的方式去做,這個小空間將朝向教育基地的方向發展,期望能夠將過去累積起來的經驗教給在地的大學生,或開發在地有自覺的新二代,讓更多在台灣的年輕人接棒,投入協助新移民和移工的工作。蔡崇隆直言:「我們比一般台灣的社區營造更難做。當然還是有人願意來跟你喝酒聊天,甚至覺得你做得不錯而捐錢,但我們更需要的是人力,不只是錢而已。」然而,比新移民更難推動的是移工權益與社會服務,因為移工族群目前仍被社會與政策漠視與邊緣化。
要打造一個共好社會,社區是起點,針對如何讓群體之間相互了解,增加共好的友善情境,台灣大學社會工作學系副教授陳怡伃談到,有些社區的新住民據點並不一定像越在嘉一樣有完整的實體空間,或許是虛擬的據點,重要的是如何建立綿密的關係和友善的氣氛。像是社區中有社區發展協會可以透過一些活動,創造出各種人與人之間和樂相處的經驗。這樣正向的經驗對於一些處境相對脆弱的家庭和個人來說,能感受到被支持,在有煩惱時就有可以傾吐和理解的友人,那麼就可以大幅減低陷入嚴重危機的情況,更願意也可以在社區待下來、好好生活。如此情分也能延伸到其他場域,例如工作職場、鄰里巷道、交通道路,就不會因為一點小衝突,怪罪到國情文化,變成無法化解的對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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