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群支持型農業(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簡稱 CSA),係由一消費社群共同支持農場運作的生產運銷方式是一種新興的農業模式,雖說它是一種新興模式,但其實早在1986 年美國就出現第一個登記為CSA的農場。在歐亞各地,CSA持續發展中,台灣第一個以社群支持型農業為營運方式的農場也於2004 年誕生。頂著「第一個引進日本穀東俱樂部的農夫」稱號的賴青松,可說是台灣最知名的農夫、友善耕作的代言人,農業科技研究院農業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陳玠廷也盛讚賴青松的穀東俱樂部是台灣少見的標準CSA。不過,賴青松本人受訪時卻淡淡地說:「你說是CSA就CSA吧!」
在台灣要找到標準的CSA也許有難度,就連賴青松也在穀東制實施的4年後暫停社群支持的型態,改採預約制度販售稻米,但不管產銷型態如何轉變,都無法停止這群農夫去創造自己想要的生活。賴青松的穀東俱樂部、陽明山的野蔓園、南台灣的阿中生態農場,都用他們獨特的務農經驗,履踐自己想像的幸福生活。
交換農鄉視野 打開生活想像的慢島生活
在總是下雨的宜蘭冬季,來自四面八方的人,有老師、研究生、家庭主婦、小孩、上班族、退休人士,他們一起分享與提問對這塊土地與農耕生活的看法,邊閒聊、邊動手搓湯圓。這是宜蘭深溝村由賴青松帶領的「慢島生活」冬日聚會,秉持著穀東俱樂部的傳統,他們一起用自己種的米,吃自己搓的湯圓,享受著深溝的日常,一起實踐互助共生共老的社區生活。
在台灣談到農業的新型態,賴青松的宜蘭經驗可以說無人不曉,引進日本「穀東俱樂部」模式,號召認同其理念的一群朋友認穀、預付款項,也共同承擔風險,開啟台灣農業的新貌。如此新穎的模式,第一年就吸引了300多位穀東(註一)消費者。不過,從初期稻米的銷售價定得太低,導致入不敷出;到後來因背負共同分擔風險的壓力,賴青松求好心切,有做不完的農務,他以受僱者身分,為了回報給穀東最好的收成,甚至連榖東來參與農事體驗,都未減輕其負擔,而是更多的辛勞,使得原本只想種田的他,勞累臥病反成了他的「收成」之一。
賴青松決定改變模式,將穀東制變成產銷共同負責的「預約制」,預約訂購、計劃生產,逐步調整生產成本、價格與預購的比例,他也從受僱者變成和穀東地位平行的生產者,減少穀東的預購量,以備產量不好時可自己承擔,產量好時則零售多出的米,無需全力拚產量。這樣的轉變,回到他只是想種田的初衷,也享受了耕種的樂趣,在定價或收成量上有了自主性,讓他拿起鋤頭的背後,也可以維生,「尊嚴吧,我也得到了農夫的尊嚴。」
這樣的賴青松、這樣的穀東俱樂部,農夫外,也出書、演講、辦活動,他透過網路時代的便捷,與消費者緊密連繫,利用即時完備的宅配系統,讓他的農產品搭配最佳運輸狀態。許多榖東一直追隨他,曾經是榖東甚至轉變成下一個農夫,宜蘭深溝村因此逐漸轉換了面貌,許多年輕人、提早退休的上班族、嚮往農村生活的都市人,都受他的影響從四面八方來到以員山鄉深溝村為中心的村落,過著半農半X的生活,這又何止是社群支持型農業所能呈現的樣貌。
原本冷清的深溝村,因為半農半X農民的進場,二手書店、小農食堂、背包客棧、農民聚會所也都翩然入駐,進而深溝國小採用宜蘭友善農產作幼稚園午餐、在地三官宮主委轉作無農藥稻米和蔬菜,也促成了與在地社區的對話,在地小農市集開展了。為了教大家多吃米,賴青松與太太朱美虹從開設「美虹廚房」到新開業「穗穗念」、原本的穀倉空間成了經營在地蔬食午餐的「一簞食」、甚至有遠從日本來的典子小姐,不會說中文,竟然定居深溝把沖繩的月光莊搬到宜蘭,兼營背包客棧與製作發酵食品、日式傳統漬物。深溝休耕的田、廢棄的老屋因而有了新生命。
賴青松所引起的農業新潮,雖然有著這麼好的進展,但他仍不諱言的說:「作為農夫最大的困難就是銷售,再加上農村長輩對土地有深厚感情,租借農地的阻力與價格也成為有興趣投入農業者的壓力。」2019年,他與幾位小農夥伴們共同出資合力,成立慢島生活公司,做為深溝村接待外來訪客的主要窗口,也是深溝新農社群與世界連結的窗口,串連台灣島內各地半農群聚及志願農民社群,讓農村再生經驗得以擴散出去,他認為連結眾多浮沉於都市中的潛在志願農民,才能讓瀕臨衰頹的農村成為夢想實現的場域。
自給自足 與大自然中的每個元素共存
另一個CSA的案例是由人稱亞曼老師的唐嚴漢,在台北都市近郊實踐樸門永續生活設計的教育型農場野蔓園。他將樸門精神徹底落實在生活上,從健康飲食開始改變,要自耕自食。在積極參與了三芝廚餘種菜達人劉力學的農場、芝山綠園、賴青松「穀東」體驗等各種與自然、土地相關的活動後,「野蔓園」從而誕生。他期望與努力改變的不只是自己與家人的健康,更是土地與環境也能健康。
唐嚴漢帶著體驗者與學員,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打開感官,承接土地賜予的豐盛,與大自然中的每個元素好好共存。2006年開始,他也發起了「吃自己種的米」計畫,招募榖東,推廣友善的永續生活、體驗教育、建造自然建築等各個面向。他相信每個人都值得有更優質的選擇,當你購買一份野蔓園友善的日曬米「呷霸米」,除了自己吃飽、吃好,也支持了一群呷霸米的耕作青年,讓他們無後顧之憂地追求永續的友善事業,對土地友善了,土地會回饋無比美好的糧食。
野蔓園也會額外捐贈呷霸米給予弱勢、做善事的熱心人群,讓人們都能吃到友善種植的日曬好米,雖然其榖東成員多不是野蔓園所在地的陽明山附近居民,而是遍及全台對此理念認同的社群,但更珍貴的是這樣的理念與生活哲學逐漸影響了許多年輕人,願意一起從事友善環境的行動,如此正向的力量,正在改變台灣、護持這座美麗的島嶼!
唐嚴漢說:「CSA在台灣沒幾個成功案例,要從農、種東西不難、產出也不難,種得好卻很難,也端看消費者接不接受,須塑造與追尋個人品牌。」他一再強調,在台灣CSA已經有不少名人在做了,固然很好,但重點是要年輕人願意回到農村。他表示,在台灣推廣十幾年的樸門,概念上可以幫助一些年輕人。
循環立體農業結合社區資源 青銀共好
往南台灣前進,來到台南市永康區,走出永保安康的永康火車站不遠,有一片由曾任科技公司工程師的陳敬中(人稱阿中)耕耘的玉米田。兩甲地的田裡有阿中的夢,有著無污染的有機農作,更有他對土地的關懷及與社區長輩的麻吉互動。
阿中出身農家卻捨農就仕商,大學畢業後到科技公司擔任工程師,有令人稱羨的平穩人生,因母親的一場重病,令他深思人生的意義及目的,也省思飲食與健康的關係。他從園區工程師轉跑道農夫,採用自然農法,提供耐吃且健康的食材,他的農夫生涯就從自己最愛的玉米開始。
阿中以立體循環農業的方式,開墾種植了一畦畦玉米、地瓜、花生與水稻,他不僅收獲了安全優質的農產品,還接連獲獎無數。重要的是,他對地球環境的永續盡一分心,也結合社區資源互利共好。阿中認為他的農場並非標準CSA模式,雖然可預定,較精確預估種植量,但他沒有在耕種前與消費者相互承諾與合作,也沒有讓消費者分擔風險。盡管如此,並不減少他對食安、土地、環境問題的重視,他以各種完整的食農教育,從產地到餐桌,讓消費者認識農夫和農地。
結合社區的食農體驗,使生態農場倍受佳譽,阿中除了請台南青農夥伴協助,社區長者與媽媽們更是得力助手,不論是交通引導或下廚教做「割稻飯」,甚至指導體驗者實際種稻、割稻,也讓社區阿嬤教導包粽子、做紅龜粿、湯圓等傳統料理,傳承傳統的文化。社區媽媽們也會協助採收,以好手藝醃漬蘿蔔、破布子等農產品來銷售,阿中再把固定比例的活動與銷售收入回饋到社區中,並將格外品捐贈給社區共食或弱勢團體,這些機動人力的支援與活動場地的借用,不僅大大減少他的負擔,也是生態農場與社區青銀共創商機、資源互補的良好互動。
此外,阿中也將NG品作為飼料再生利用,他飼養的雞隻爭相搶食他餵食的玉米NG品。他更透過「EM菌、蚯蚓、黑水虻」等生物,將廚餘資源化,達成垃圾減量的目的。為了培養黑水虻,他會到社區自助餐店回收熟廚餘,再將黑水虻飼料化來養雞,部分雞蛋又回饋給自助餐店等業主。這樣的循環,不僅讓廚餘再生利用也資源化,形成「產地到餐桌,餐桌又回到產地」的完整循環農業。
阿中工程師的農業夢充滿了創新性與實驗性,跨域結合「社區關懷年長者照顧、CSA、循環農業」三個要素,形成一套符合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SDGs)、里山倡議精神的運作架構。讓青農願意返鄉務農,也提供網路銷售專長、田間管理技能,且結合社區資源互利共好,以回饋感謝金、農產品的方式貢獻社區,並串連更多年青人、銀髮族參與。
台灣因為面積較小,單靠社區是無法支撐初心想以社區為主的CSA農夫存續,與其如此,倒不如透過農業運作讓社群互助共利展現社會關懷、環境永續,農場與環繞在周邊的人們形成生命之網,甚至擴及整個台灣。對他們而言,是不是CSA不是重點,但一群人與一塊土地的相互承諾與合作的CSA精神,正在以農場為核心發展的社區網絡中被充分的體現。
註一:穀東即股東,投資標的物是稻米,由穀東們提出種田的資金,委託代耕的農民耕作,到了收穫的季節,就可平均分享到新鮮收成的稻米。
指導顧問:古碧玲
責任編輯:胡善慧、吳素華
採訪撰文:王如禾
專題企畫:吳素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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