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親撫養孩子的阿萍,原本在護理之家當照顧服務員,一天工作12小時,早出晚歸與孩子聚少離多,一個月只拿3萬多的薪資,轉至屏東縣第一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以下簡稱第一社)當照服員,近兩年的年薪都破百萬元,工時彈性與小孩有更多相處時光,原本租屋的她也在屏東買房,雖然有100多萬元貸款,但她說:「我不怕,加入合作社讓我現在收入穩定。」

2020年底與先生離異、獨力撫養兩個年幼孩子的郭小姐急需用錢,加入高雄芥菜種會新住民清潔服務勞動合作社,社員發揮互助精神,指導她很快上手,並且知道她急需用錢,盡量將工作機會分給她,郭小姐說:「以前會覺得做清潔工很丟臉,現在跟姊妹們一起互助賺錢自立很光彩,感謝合作社讓我們一家可以過個好年。」

勞動合作社是勞工基於經濟上的共同需要,以民主、平等、互助為基礎,依據合作原則,組成團體共同經營的合作社,向外承攬勞務工作,由社員共同付出勞力,獲得集體報酬、分配報酬及盈餘,優點是減少中間剝削、互助合作,因此像阿萍、郭小姐的收入可以增加,生活獲得改善。

高雄新住民清潔服務勞動合作社

高雄新住民清潔服務勞動合作社,平時對強化教育訓練及經驗交流相當重視(照片來源:洪敏隆)

合作經濟組織發展歷史悠久,從1844年英國失業紡織工人創辦的第一個合作經濟組織開始,已有170多年歷史,據國際合作社聯盟(ICA)統計,全球目前有300萬個合作社、至少有12%的人口是合作社員,合作社為全球10%的就業人口提供工作機會。

臺北大學金融與合作經營學系兼任副教授梁玲菁表示,國際的勞動合作社型態從1990年代前的提供服務勞務、生產性勞務兩種樣態為主;到90年後因社會需求提供在地長者、幼童照顧的社會型合作社出現,2000年後更產生多元需求與創新的複合性勞動合作社,像是加拿大活化城鎮,南韓首爾以小型、社區、婦女的勞動合作社,以縫製、咖啡館或食堂經營創業,與地區的社會福利互補。

台灣早期勞動合作社應社區產業而生 

前宜蘭縣魚貨搬運勞動合作社(以下簡稱魚貨社)經理、現任宜蘭縣議長特助陳金麟回憶,台灣合作社起步發展很早,1970年代,興起承攬港口、碼頭貨物裝卸的「貨物搬運勞動合作社」,或承攬一般土木、建築物等工程勞務的「建築勞動合作社」,每個都與當地的產業發展有關,活絡地方經濟,不只「自利」也是「利他」。

以魚貨社為例,陳金麟提到,早年南方澳漁港被一些地方不良分子把持碼頭,強行裝卸船主的魚貨,搬運單價沒跟船主協商,喊多少是多少,不只漁民實際魚獲所得很低,真正出苦力搬運的工人也沒賺到錢。為了不讓這些不肖分子魚肉鄉民,並相信團結力量大,因此1974年地方籌組合作社,採協商方式訂定契約,合理搬運價格,不只社員不再被剝削,漁民也賺取到合理利潤,活絡城鎮經濟與發展。

魚貨社遵照合作社模式採民主管理、社員互助及合理分配,讓80到100名社員每月平均所得可以上看6萬元,在70、80年代已屬高酬勞,且訂定社員子女獎學金等社員福利辦法,並有職員退職及撫卹給付辦法等,改善社員勞動條件,因此連續超過10年獲內政部評定優等社團。不過,隨著漁業轉型以遠洋漁業為主,並多僱用外籍漁工兼搬運工作,陳金麟感嘆宜蘭魚貨社還是不敵時代變遷,營運逐漸下滑,最終還是在前幾年關社,其他還有很多建築合作社也因機械化取代而關門。

照顧勞動合作社看見高齡化社會的需求

近年,因為政府推動長照需求及居家照顧、老人送餐等,勞務委由民間團體承辦,經營此類業務的「照顧勞動合作社」日趨增加,其中營運第12個年頭的第一社,因為成績顯著,更成為其他照顧勞動合作社觀摩學習的對象。

第一社是協助莫拉克風災災情嚴重的屏東縣萬丹鄉重建而成立的勞動合作社,發起人是當時任屏東縣慈善團體聯合會理事長、前社會處處長倪榮春,當時他負責做萬丹災後生活重建普查,災民的心聲是「不需要補助啦,給我一份頭路就好!」他也認同「給魚吃不如給釣竿」,但思考這個農業鄉有什麼就業機會?苦思後發現高齡化越來越嚴重,索性做老人居家服務吧!

屏東縣第一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發起人倪榮春談起,創建過程有很多難忘回憶(照片來源:洪敏隆)

「不論是護理之家、協會等單位機構,都存在聘雇關係,也有機構利潤的考量,其中沒有中間剝削的只有勞動合作社。」倪榮春說,社員當照服員,共同標到勞務,共同出力謀取生活利益跟改善經濟,「當『社』變『家』,社員既是老闆也是夥計,沒有中間剝削,慢慢會彼此信賴,社務營運穩定成長,社員收入持續增加。」

第一社服務範圍從萬丹持續擴散到屏東周邊13個鄉鎮市,至今已創造161個就業機會,服務個案增加到800多位,財務報表顯示2018年照服員平均月報酬達5.8萬元,2019年增加到6.2萬元,年報酬破百萬的有17位,最高達到135萬元。

倪榮春說,一般公司給員工多少錢是老闆說了算,決策也是由老闆或股東會少數幾人決策,合作社強調工作尊嚴,做多少就拿多少報酬及盈餘,財務透明,做決策也不是理事主席說了算,採民主管理共同決定,雖然決策不如公司快速,優點是朝共識努力,比較可以達到預期目標。

由於工作有尊嚴,收入穩定,照服員也願意持續接受專業訓練,因此更有能力承接長照業務,倪榮春鼓勵社員相互「檢視」與學習「撇步」,希望照服員能更上一層樓,鼓勵他們考取證照,但外面補習費每期也要好幾千元,是不小的負擔,於是由資深照服員義務在週末假日免費開課,這兩年共43人考取證照,考取率百分百,倪榮春笑說:「這就是合作社互助合作的精神。」去年底他選擇離開第一合作社,要持續複製經驗,在高雄、屏東創立合作社,他說:「我在這裡頂多搶救這160幾人,出去可以像海綿吸納更多失業人口。」

社福組織推動合作社 目標看向聯合社

基督教芥菜種會執行長吳小萍思考,所服務的4,000多個弱勢家庭兒童,其多數是打零工的父母,若能有穩定就業的經濟能力,創造兼具經濟自立及社會服務的模式,就能提早脫離社會救助。前幾年她注意到第一社的服務情況,為婦女創造就業及穩定收入,所做的長照是現在高齡化社會需要的服務,且工時彈性,對需要照顧老小的婦女有很大助益,於是「勞動合作社」成為她解決永續發展問題的答案。

借鏡過去不少合作社經營失敗的經驗,多為未落實理念或缺乏管理機制,即使營運擴大,也會產生分裂,所以她召集會內成員,從研擬企畫案、籌組讀書會、各地研讀合作經濟相關書籍與資料,並認識《合作社法》,甚至參與相關工作坊,並與顧問多次會議廣泛討論,加上高雄市政府社會局婦女科的協助,經過將近一年的準備,2019年分別在高雄、花蓮成立新住民清潔服務勞動合作社、社區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

基督教芥菜種會執行長吳小萍認為,幫助經濟弱勢者提早脫離社會救助,勞動合作社是可以永續發展的答案(照片來源:基督教芥菜種會)

芥菜種會社區發展處主任游婷婷提到,當初機構想要透過合作經濟幫弱勢者增加收入,因為在高雄承接新住民服務,看到有的新住民姊妹照顧家中老小,需要彈性工時,也看到她們有的做清潔工作,雖被讚賞但常常有一案沒一案,因此希望透過合作社這個平台,讓有能力者分享知識及案源,指導技術還不熟的姊妹,彼此成長。吳小萍進一步表示,希望社員對合作社都有真正的認識,「你是老闆,不是受雇者」,了解權利義務,知道彼此家庭情況,像家人般互相幫忙,「建立彼此信任關係,是合作社成敗的重要關鍵。」

新住民清潔服務勞動合作社理事主席黃清玄指出,以前清潔公司跟現在合作社一樣是收顧客每小時400元,但除了基本工資,其他都是賺進清潔公司的荷包,現在加入合作社多數能實拿酬勞。合作社優點不只是收入增加且更多工作來源,還能互相支援,臨時有事可找其他人幫忙接,有大案可以4、5人一起合作,不會再出現因臨時有事跟客戶說不能去,從此斷了客源,甚至,當知道哪個姊妹急需用錢,大家也會協助多派案給她共度難關。

以目前芥菜種會兩間合作社的營運狀況來說,花蓮合作社從一開始月營業額不到10萬,直到去年底為90萬,大幅成長了9倍,社員年收入最高者有90萬,次高者也有80多萬,比起社員們上一份工作收入至少多3成,且工時較短,一個月只有100多小時;高雄合作社營業額雖沒那麼多,但也成長了3-4倍,主要是高雄新住民並非以居家清潔為全職工作,僅為了兼職家庭照顧需賺取零用金,並且學習一技之長。

「我看見這是一個對新住民或原住民很好的創業機制,一個人創業擔的責任和風險很大,一群人一起努力則是力量大。」吳小萍說,每個人做自己的專長,有夥伴互相支持鼓勵、陪伴,並且學習開會、如何做決策及營運管理,「合作社不只給予一個謀生工具,而是要共享共好。」未來芥菜種會將持續在其他縣市成立合作社,目標是成立聯合社,強化教育訓練及經驗交流,共同開發資訊系統,成立研發團隊及資源共享,期待將來與聯合國連結,推派成員出國觀摹國外其他單位的運作,強化與國際的經驗交流。

屏東縣第一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

屏東縣第一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社員,提升技職自組考證照加強班(照片來源:倪榮春)

資本主義的主流經濟強調的是競爭,企業因應瞬息萬變的市場,往往必須做出快而犧牲勞動者權益的決策,合作社本質是不以營利為唯一目標的機構,每個社員是勞工也是老闆,以民主決策取代權威管理,每個人的想法被尊重,或許決策過程費時,然而不以資本為主,以人為核心,這也是它的精神所在。

 

 

指導顧問:梁玲菁

責任編輯:胡善慧、吳素華

採訪撰文:洪敏隆

專題企畫:吳欣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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