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鄭維棕(汐止文化網創辦人)

1993年9月,美國登山高手莫坦森 (Greg Mortenson)挑戰世界第二高峰喬戈里峰(簡稱K2),登上K2是他人生的另一個登山高峰。莫坦森之所以遠征這座位於偏遠巴基斯坦的高峰,是想透過此次壯舉,用一種有意義的方式來紀念因癲癇症去世的姊姊。然而,在攻頂還有幾百公尺處,突來的不適迫使他和登山隊撤退。

夢想的威力 可以炸開前進的阻礙

身心非常疲憊的莫坦森在下撤途中迷路了,幾乎走投無路,他跟挑夫跌跌撞撞地來到巴基斯坦的小村莊科爾費。在那裡受到熱心村民接待並照顧他,直到他康復。他問村子裡的人關於學校的情況,他說:「他們非常窘迫,也很不願意讓我知道,但最後還是帶我走到村子後面。我看到82個孩子跪在結霜的地上,很吃力的用小木棍在地上學習寫字」,一個名叫ChoCho的小女孩走過來對莫坦森說:「這裡很冷,你能不能幫我們建一所學校?」村長哈吉表示,村裡沒有學校,只能共用鄰村的老師,並就地取材在地上學習。

莫坦森曾在非洲著名高峰吉力馬札羅峰的山坡上長大,他父親建了一座醫院,母親開辦一所國際學校,他對於貧困並不陌生,但科爾費村莊小女孩的呼喚卻深深的觸動了他的心弦,讓他決定發起在這個小村莊建學校。回到加州後,他共寫了580封信給美國的名人,將他的所見所聞告訴這些人,但只有一個人回信,寄來一張100元美金。到處推展卻沒人回應,後來他母親回信鼓勵他,並協助成立「一分錢救巴基斯坦」計畫,並募集了62,345枚一分錢美金。後來莫坦森成立非營利組織中亞協會(CAI),經過很多年努力,再回到巴基斯坦的小村莊建立學校。

直到2010年,莫坦森成立的CAI已經支助超過200所以上的學校,幫助超過1,000萬個孩童就學,而且每年還在持續增長中。一場絕境的意外逢生,打破了人生既定的價值窠臼,一個小女孩的呼喚,讓人開始有一個小小的夢想,這個小小夢想的力量,後來竟然創造如此偉大的慈善功業,幫助這麼多在貧困中長大的孩子,能有一個就學讀書的夢想。《從石頭到學校》(Stones into school)這本書,記載莫坦森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一塊石頭一塊石頭的建立學校,並用教育、書本和愛來推動和平,不是用炸彈。

對於從事地方文化工作的人而言,也需要倚賴夢想的力量,宛如炸彈一般的夢想,會將阻攔的巨石炸得分離破碎,在沙漠中開江河,當然也可能把人心炸得支離破碎。從事地方文化工作者如同一個拼圖的人,在茫茫的人群中找出支離破碎的人文碎片,在過往的遺跡中找出遺漏的記憶點滴,所以做為一個拼圖的人,一定要有夢想,也要有耐心。

文史工作者就是一群拼圖的人,要有夢想才能支撐繁重的工作(照片來源:鄭維棕)

為文史拼圖的人 要能放下批判忠實紀錄

拼圖的過程中,會一直碰到殘缺不齊的資料,以及很多的困難。特別是當地方文史接觸到家族史的部分,往往會有非常多的傷害,也有很多假訊息。受訪人在談過往的人事物時,特別是家族複雜糾葛時,往往有很多情緒性的批判。尤其大家族中留下多房的後代,在財產分配與人事相處上,長久累積的怨懟,絕非一般人所能瞭解。因此,在談論家族故事或在地人事時,真真假假都在一線間,如果採訪的人也捲入這些過往怨懟情緒裡時,常常就會記錄許多不實或偏袒家族中某些人物的說法,造成人文記錄上的偏頗。

因此,要將支離破碎的人文記錄,一塊一塊的拼湊起來,讓歷史更為逼真,記錄者不僅要有寬大的胸懷,也要保持理性。對於採訪或搜索的資料,一定要先學習現象學所說的「放入括弧」,不要先入為主,也不要先有價值判斷,先從忠實記錄所聽所聞開始,也要盡量尋找文獻紀錄,並多採訪相對的人物,才能在繁複雜亂的訊息中,耙梳出比較精準的人文資料和歷史紀錄。

這樣的工作,不僅繁複也繁重。個人過往的經驗,做一些家族史資料時,小則被當事人婉拒,大則直接被推出門外拒訪。如此的工作,大部分沒有經濟效益可言,如果不懷著對地方的夢想,這樣的人文記錄工作,實在很難持續進行下去。因此,從事地方文史工作,懷有夢想很重要,夢想才能支撐執行許多繁複的工作,並有耐心和智慧一步步把拼圖做的精準和恰到好處。如果沒有夢想,在粗糙和艱難的寡窳環境中,就有可能半途而廢,甚至把拼圖拼的面目全非!

人文記錄訊息真真假假,採訪時若沒有多方求證很容易記錄許多不實之說,造成記錄上的偏頗(照片來源:鄭維棕)

莫坦森的夢想,是要用教育、書本和愛來推動和平,不是用炸彈,他做到了。從事地方文化工作,除了自己作夢外,還要能成為一個說夢者,不僅說服自己作夢,還要找一群人一起作夢,作夢、說夢,還要解夢。重要的是在夢想還沒形成力量時,一定要有堅持的毅力,要有對夢想論述的能力,讓夢想不會變成白日夢,築夢才會踏實。從事地方文化工作,甚至需要從泥沼中去尋找夢想,即使泥沼中讓人窒息,如果沒有夢想,不僅舉步艱難,也幾乎會在泥沼中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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