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吳欣芳
在墨西哥瓦哈卡州（Oaxaca）的南部山區，一個受聖雄甘地（Mohandas Gandhi）啟發的社會企業，正幫助墨西哥偏鄉的薩波特克家庭（Zapotec families），度過因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經濟風暴。
聖塞巴斯蒂安（San Sebastian Rio Hondo）是個住有薩波特克人（註一）的高山村莊，當地居民以傳統羊毛工藝做為生計來源。長期以來，瓦哈卡州以其傳統且豐富的原住民手作織品聞名，但與墨西哥大部分農村一樣，這個村莊因都市化且會危害農村生活方式的相關政策，而陷入困境。
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讓墨西哥觀光大受影響，不復從前（照片來源：Pexel）
工作在哪？養家活口的希望又在哪？
在聖塞巴斯蒂安生活並不容易，根據2010年的人口普查，55%的人生活在極端貧困中，超過1/3的人沒有完成小學教育，超過2/3的人沒有受過高中教育，失業率居高不下，女性的就業機會趨近於零，這個地方相較全州或墨西哥，有著更高的移出率。
這就是拉米雷斯( Eliseo “Cheo” Ramírez) 出生時的背景，在他父母和祖父母輩的時代，村民們牧羊並用羊毛製作紡織品來負擔生計。然而，1970年代和80年代，墨西哥政府啟動「種松樹，砍木材」的計畫，放牧業和原始森林變得越來越少，成衣業開始使用廉價的合成纖維紗。紡織曾經是家家戶戶的日常，現在早已不復從前，紡織工和農民的孩子選擇往北遷移，到美國成為肉類加工商和農業移工。
拉米雷斯的就業前景相當不樂觀，迫使他在16歲時，也就是2006年，為了到美國找工作，從家鄉穿越索諾蘭沙漠（Sonoran Desert），，差點在旅途中渴死，這個創傷經驗讓他不敢再嘗試。現年32歲的他，如今有充分的理由留在家中，他是社會企業Khadi Oaxaca 的營運及銷售主管，也是核心團隊的一員，這個社會企業希望以永續的方式讓人們能重拾鄉村的生活。拉米雷斯不再抱有美國夢，如今他的夢想是創造更多機會，讓更多人能與家人生活在一起。
手工紡紗讓社區居民不需要離開家人到美國尋找工作機會（照片來源：Pexel）
甘地經濟模式 建立村民的經濟韌性
Khadi Oaxaca是由在墨西哥受教育的美國企業家布朗 （Mark “Marcos” Brown）所創立，他和妻子阿塔爾（Kalindi Attar. Brown）在1974年於聖塞巴斯蒂安旅遊，從此與瓦哈卡村莊結下不解之緣，後來他留在印度一段時間，在那裡認識了印度手工紡織布khadi（註二）。布朗在甘地的靜修處住了兩年，並向甘地最後一位在世弟子學習，更多了解這項成為印度獨立運動基石的手織布，作為「不合作運動」 （satyagraha movement）的武器，抵制英國服裝業的剝削行徑，khadi可說是印度民族情感的象徵。
當布朗研究甘地利用khadi發展的不合作運動時，全球快時尚產業帶來的浪費問題昭然若揭，快時尚造成環境污染，並讓數百萬從事這項血汗工作的工人，生活變得更加惡劣。他發誓要實踐自己的價值觀，學習紡織，製作自己的衣服，並思考如何運用khadi，幫助他心愛的瓦哈卡鄉村。
Khadi Oaxaca 在三個層面遵循「甘地經濟模式」，其一的目標是為村民創造有薪資的工作，而不是為少數人創造巨額利潤；其二是為地方建立自主性和經濟韌性，帶來的收入能支持傳統農業生活；其三則是遵循從無到有的策略，也就是工人必須用有機栽種的棉花，做為紡織原料製作出成品。如今隨著疫情的大爆發，各地就業環境如同一攤死水，但這項手織工藝卻為當地經濟帶來活水。
在加入Khadi Oaxaca之前，婦女會編織小帽子或洋娃娃讓小販到街頭販售（照片來源：Pexel）
2010年布朗回到聖塞巴斯蒂安時，帶來一部紡車及一項計劃，2010年市場上手工紡織不到1%，這與他在1970年代看到的情形有著強烈對比，當時許多家庭都是手工紡織。2010年，一般家庭閒暇時，每個月可以織出一公斤的紡線，成品只能以400披索（約18美元）賣出，這樣的利潤完全無法激勵這些家庭繼續從事手工紡織。
「甘地會這樣說，你必須創建一個能實現過往生活的標準，這個標準即是女人可以透過紡織存活，她能賺夠錢養活家人，並滿足家人的基本需求。你能想像嗎？紡紗能滿足基本生存需求，讓你擺脫飢餓？我說的準則，就是讓紡紗帶給你安全感和幸福感。」布朗說。
布朗找來村裡的工匠製造紡車，也找到了有機棉，便教年輕的拉米雷斯和他的妻子費利帕（Felipa）紡紗，隨後更讓拉米雷斯一起參與管理，很快地，一個由20名女性，主要成員是祖母組成的團隊開始紡紗。這是一間鬆散的家庭企業，她們織出各種織品，銷往墨西哥和美國，收入流回村裡的紡織工、刺繡工和其他相關的工匠，以及沿岸區域提供有機棉的農人。
手工紡織為村裡的經濟帶來改變
梅斯塔斯（Remigio Mestas）是瓦哈卡州的薩波特克紡織品藝術家、企業家和文化推廣者，致力於復興原住民紡織傳統，他同意購買婦女生產的紡線，並提供給他店裡的紡織工。這是一家企業的開端，10年後，這個企業幫助村裡近500人維持生計，包括：種棉花的農民、紡織工、服裝設計師和銷售人員等等。「這是一個非常有趣且值得稱讚的計畫，也是許多人能學習的項目，如果這項目能擴展開來，它將能解決農村的失業和飢餓問題。」她說。
梅斯塔斯還聯繫一名與米斯特克農民（Mixtec） （註三）合作的女士梅克森(Margaret Macsems)，這名女性創立一個計劃，旨在復興原住民種植的棕色棉花製品，此種棉花稱為Coyuchi （註四）。梅克森最後加入Khadi Oaxaca 的團隊，成為發展總監，從而串連企業與農民，並介紹師資給布朗，培訓拉米雷斯等人使用立式踏板機編織和染色技術。
現在團隊共有350名紡紗工，每公斤手紡線的工資也從400披索提高到1,500 披索（約70美元），這對鄉村經濟產生了重大影響，手紡線已成為家庭手工業的基礎。在過去幾年中，Khadi Oaxaca 的銷售額呈指數級增長，作為首席設計師的阿塔爾和拉米雷斯參加了時裝展，對人們的回饋相當震驚。拉米雷斯說： 「人們會略過那些頂級設計師的攤位，停在我們的小攤位上，手作似乎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項極具吸引力的特色。」
「正如甘地所言，當我們說到鄉村經濟學時，如果它來自一個非暴力的地方，一種神聖的經濟環境，那麼你就不需要任何商業主義，你根本不需要行銷那些已具有本質意義和出發點是良善的東西。」布朗說。
網路減緩疫情帶來的經濟衝擊
疫情讓原本能展示Khadi Oaxaca特色產品的博覽會和旅遊產業不得不關閉，這讓組織運作面臨挑戰，編織的面料（註五）減少了，成品缺存貨，雖然核心員工被降薪以減輕疫情帶來的經濟衝擊，但紡紗工的數量並未減少，相反地Khadi Oaxaca還增聘了100名紡紗工。
Khadi Oaxaca的紡紗數量在疫情期間並沒有減少，相反地還增聘了100名紡紗工（照片來源：Pexel）
於是公司迅速擴展線上業務，拉米雷斯在Instagram發佈現有庫存的照片，訂單便從美國湧入，線上銷售額從疫情前每月平均的1,300 美元，5月份時增加至6,500 美元。梅克森表示，國際銷售額在疫情前佔整體銷售5%，現在則爆增到60%，購買者主要來自美國。這樣的成長是由非主要銷售管道的社群媒體Instagram帳號，下一步行銷策略，將會是在網站上增加目錄和購物車功能，並努力擴大在其他社交媒體上的影響力。
儘管疫情帶來改變，但仍有20個家庭能用織布養家糊口，同為人父的葛西亞（Juvenal García）和阿格斯（Carlos Vargas）都是如此，葛西亞過去工作是砍伐松樹的伐木工，阿格斯以前則會到美國作臨時性景觀美化工作，現在即使他們想離家工作，疫情也不允許了，兩人不約而同表示，他們更願意在家和家人一起工作。
Khadi Oaxaca最大的紡紗工作仍持續運作中，工作的家庭已超出聖塞巴斯蒂安地區，延伸到牧場地區。對38歲、有6個孩子的薇蘭凱茲 （Eugemia Velázquez）而言，Khadi Oaxaca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尊嚴和舒適。在Khadi Oaxaca紡紗之前，薇蘭凱茲和媽媽及奶奶一樣，是一位羊毛織工，她編織帽子、洋娃娃和用來保溫的容器，每兩週交貨給鄰近村鎮的街頭小販，小販會先付給她一小筆錢，如果這些產品順利賣掉，小販就會支付尾款，但有時無法賣掉產品，生計便岌岌可危。
如今，薇蘭凱茲感到相當滿足，她知道可以每兩週交出一磅紡線，並賺到足夠的錢購買孩子們的學習用品，和其他無法自製或種植的東西。 2018年至2019年，Khadi Oaxaca的銷售額成長了一倍，這完全只靠實體銷售。布朗表示，這是可行的，部分原因是人們願意支付符合實際勞動情況的價格，來購買合乎道德的再生織品。另外，Khadi Oaxaca也開始能從美國的基金會獲得資金。
手工紡織為村里的婦女帶來穩定收入養活家人，度過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經濟風暴（照片來源：Pexel）
銷售額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前呈現正向成長，原本預期2022年中期Khadi Oaxaca有望獲得獨立資金，基金會的資金能使其繼續購買原料，支持當地家庭。梅克森說：「現在就不太肯定了。」自2月份以來，整體銷售額下降56%，但她表示，鑑於線上銷售的潛力以及日益增加的產品熱度，她感到相當樂觀。與此同時，疫情期間紡線產量翻倍，一些家庭表示這是他們唯一的收入來源。
「我們發現，從織品供應鏈來看，這項計畫不僅注重生態，還能賦權當地社區，並創造難以置信的美麗織品，新冠病毒正無情地讓我們意識到地球正在遭逢巨難，人與人之間，彼此都是相互依存。我們的目標是作為大家的榜樣，並成為我們希望在世界上看到的變化，願人們都能向聖雄甘地這樣的偉大靈魂尋求指引。」阿塔爾說。
註一：薩波特克人是墨西哥的原住民之一，主要分布在墨西哥瓦哈卡州及其周圍地區，共有約80萬至100萬人。
註二：印度手工紡織布khadi，又有「自由織品」(the fabric of freedom)之稱。當時英國透過機械編織棉布剝削當地，聖雄甘地為了抵抗英國殖民四處奔走，呼籲印度人使用手工編織布並爭取獨立。
註三：米斯特克人是墨西哥的原住民之一，主要分布在墨西哥瓦哈卡州、普埃布拉州、格雷羅州和恰帕斯州。
註四：Coyuchi是瓦哈卡原住民種植和紡織的棕色棉花。
註五：面料指的是織物，俗稱「布」，是由紗線、絲等帶有纖維的材料製成的一種織品，用於製作衣服、配飾和家居用品。
此篇文章為YES! Media所撰寫之報導，原文發表於2020年6月17日，譯者：吳欣芳，由YES! Media授權，經本站編輯後刊登。
編輯：胡善慧、吳素華
文章來源：YES!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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