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完善社區整體照顧體系,讓老有所「依」,政府陸續盤點閒置空間布建居家與日照中心。除了硬體設施外,長照人力不足仍未改善,為解決人力問題,衛生福利部鼓勵新住民、原住民、二度就業婦女、中高齡者共同成為社區長輩守護員,新住民開始接受訓練,投入社區護老行動,創造良善美好社區而努力。

來自印尼的新住民雅如,家住南投縣名間鄉,在台灣居住22個年頭,原本任職工廠,她覺得照服員工作時間較有彈性,參加南投縣新媳婦關懷協會辦理的照服員課程後拿到證照,就開始投入社區護老行動。她說:「以前常聽朋友說照顧老人的情況,原本以為自己沒辦法勝任,現在卻很喜歡。」每天陪伴與服務長者,覺得能為社區長輩盡一份心力,共創美好社區生活,是一件快樂的事。

不少新住民接受照顧服務員訓練,服務社區長者(照片來源:朱思美)

偏鄉長照需求增加 新住民投入照服員工作

2020年7月國家發展委員會公布《中華民國人口推估(2020 至 2070 年)》 (註二),預估2025年我國將進入超高齡社會。全國22縣市中,其中嘉義縣、南投縣和雲林縣,將面對高齡海嘯巨大壓力(註三)。

長期服務新住民的南投縣新媳婦關懷協會,觀察到當地除了老年人口遽增,居住山上新住民也不易找到工作,大都從事農務收入不穩定。2017年開始辦理照服員課程,希望補足長照人力不足,也讓新住民透過投入社區護老行動,紓緩家庭經濟壓力。總幹事朱思美說:「有些新住民來上課是為了照顧家裡長輩,我們會分享原住民換工的概念,透過關懷服務社區長輩」藉此達到社區護老與共好雙重目標。

照服員不只是照顧工作,藉由付出更看見生命意義。來自中國的照服員周美君分享她曾服務一個肝癌末期阿姨的經驗,服務過程,她看見阿姨的丈夫對阿姨無微不至的呵護,鶼鰈情深,阿姨承受身體病痛時,亦能對照顧者友善。阿姨因為身體狀況不佳,在醫院一些日子後返家,周美君去家中幫忙,阿姨的丈夫告訴她:「她現在狀況不好,樣子不好看,妳不要害怕。」她像往常幫阿姨清潔,換上乾淨衣服。返家後,接到電話,才知道阿姨安詳地走了。周美君說:「知道阿姨過世時很捨不得,但後來想想,阿姨是在我為她淨身後才離世,能看見她脫離病痛、安詳的走了,這也是很圓滿的結局。」從這些照顧經驗中,學會更珍惜社區中人與人的互動與情感。

新住民成為長照生力軍,稍微補足長照人力缺口(照片來源:朱思美)

藉著長照服務 提升人力資本

輔仁大學護理學系副教授黃玉珠提到,擔任照服員要面對交通奔波風險,也要面對來自文化和語言的挑戰。為此,南投縣新媳婦關懷協會也設立「半學徒機制」,讓中文能力不是很好的新住民,會同國籍語言程度佳的同學形成學習小團體,參訓後,也由資深照服員帶領實作。

周美君的母語是中文,語言和文化並沒有帶來太多挑戰。而原本不熟悉中文的東南亞籍新住民,在照顧社區長輩時,經常會利用自身經驗和生活技巧,表現令人刮目相看。她說:「我覺得語言和文化並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有沒有正面開放溝通和互動。」

成為照服員經常不是職涯首選,但也有些新住民因為這段社區護老經驗,配合著國家政策修訂(註四),成就提升人力資本的動力,進而進入大學就讀。朱思美表示,有幾位新住民姊妹考取照服員單一級技術士技能證照,工作幾年後,順利考取大學社工相關科系,畢業後在新竹新住民服務中心擔任社工或成為照服員督導。

周美君自己也是國立空中大學社會科學系四年級學生,她笑說:「以前在中國大陸的時候不愛唸書,老了才對唸書有興趣。」明年就能取得大學學歷,但她表示自己會繼續從事照服員工作,因為擔任照服員可以照顧家庭、又可以照護社區長輩,共同創造美好社區環境。

學習成為照服員的過程,新住民也需面對語言和文化挑戰(照片來源:朱思美)

歸化與在地終老 新住民的兩難

新住民投入社區護老行動,紓解了台灣長照人力不足困境,但未來她們成為被照顧者時,我們的社會也能提供照護嗎?雅如說:「我能想像自己在台灣終老,但有些新住民的姊妹如果是單身,或是在母國有小孩的話,很有可能老年時,就會選擇回到自己的國家。」周美君也說:「我做照服員看得多也了解得多,和其他國家相比,我覺得在台灣終老很不錯,如果年老後我不想麻煩小孩照顧,就能利用長照資源。我身邊也有新住民朋友,他們並不了解台灣的長照,就會覺得老了之後還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國家。」

目前長照服務針對國人提供相關補助,以具台灣國民身分證者才能接受補助。儘管新住民取得公民身分的限制已經比以往寬鬆,2016年12月三讀通過後的《國籍法》修正,除了放寬外國人歸化時「不用財力證明」,也改成可以申請歸化後的一年內再提放棄國籍證明;然而,「放棄母國國籍」這個決定,其實並沒有人們想像的容易。

日本社會學者伊豫谷登士翁在《全球化與移民》一書中這麼說,歸化代表著捨棄原來的族群國家認同,語言文化認同,甚至是過去生命經驗的家族主體認同,切換或同化於歸化移居國的家庭裡。新住民決定歸化或不歸化,必定面對著重構自我認同的糾葛。朱思美觀察到,若配偶經濟狀況比較好的狀況下,新住民辦理拋棄國籍的意願就會相對較高,但若新住民仍需要母國娘家經濟支援或社會支持,就會傾向保留母國國籍。

她說:「我曾經遇過一個越南新住民告訴我,回去越南一趟,除了機票錢,工作也要請假,在每個月都入不敷出的狀況下,這筆額外支出將造成家庭龐大的壓力,為了回國辦理放棄國籍證明,就需要6至7年的存錢。但若要在台灣終老,建議還是趁早辦理歸化,我曾碰到新住民中風癱瘓變成植物人,因為沒有歸化,造成無法使用公費植物人養護的窘境。」

如何因應社區不同族群長者的多元需求,建構共融高齡友善社區,將是台灣社會需正視的議題(照片來源:朱思美)

新住民參與社區護老行動因人而異,這些行動背後代表著社區長輩都可以在自己熟悉的社區中獲得良好的照顧。但是對於投入社區護老共好行動的新住民,面對老化或失能的可能,政府的整體規劃為何?如何共同創造照顧提供者也能安心在地終老的共好社區生活,考驗著政府對於多元化社會的智慧。

註一:照顧服務員是指在醫療機構、社會福利機構或家庭,對高齡者、有需求之兒童、身心障礙者等,提供專業照顧服務,服務地方若為居家者亦可稱為「居家服務員」。

註二:國家發展委員會公布《中華民國人口推估(2020 至 2070 年)

註三: 內政部戶政司所發布年齡結構、依賴比、老化指數及扶養比等資料

註四:教育部2013年修正「入學大學同等學力認定標準」(又稱吳寶春條款),放寬包括乙級技術士、業師、專業領域有卓越成就者,符合一定條件可報考大學或研究所。

 

指導顧問:潘淑滿

責任編輯:胡善慧、吳素華

採訪撰文:吳欣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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